一场源于"自我背叛"的发明
香港中文大学生物化学系博士、哈佛大学博士后蔡佩桦的实验室里，存放着她近十年的研究成果——关于女性疾病早期筛查的各种尝试。但这位资深研究者每年体检时，都会下意识地跳过妇科检查项目。"很讽刺，我比谁都清楚定期筛查的重要性，却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。"她的坦诚，戳中了千万女性的共同困境。
香港中文大学生物化学系博士、哈佛大学博士后蔡佩桦。（图/由受访者提供）
真正让她下定决心重新思考妇科检查器具的，是身边人的遭遇。一位女性亲戚因迟迟未做妇科检查，直到连续高烧两周才发现子宫内组织坏死，手术中险些因失血过多危及生命；还有一位性侵幸存者，为开具健康证明急需非侵入式检查，却在蔡佩桦 exhaustive的搜索后得到"无能为力"的答复。"她失望的眼神让我意识到，很多女性的需求都藏在'难以启齿'的背后。"
数据更印证了这种需求的迫切性：在医疗资源相对发达的中国香港，即便有政府补贴的TCT和HPV检测项目，定期参与筛查的女性比例也仅为30%多；而在农村地区，这个数字可能更低。"妇科检查对很多女性来说，不是'要不要做'的选择题，而是'敢不敢做'的心理战。"
非侵入式革命：希望还是新的焦虑？
PadX卫生巾的出现，恰好踩中了女性对"无痛检查"的集体渴望。按照产品说明，女性只需在经期血量最大时使用4小时，将收集到经血的卫生巾寄往指定机构，即可等待HPV检测结果。这种无需直面诊室、无需接触鸭嘴钳的方式，让不少女性直呼"看到了希望"。但欢呼声未落，质疑声已至。荷兰在读博士芒狗是最早提出质疑的人之一，这位长期关注女性议题的研究者，习惯性地想要查证产品的实验数据，却发现公开信息寥寥。"评估医学检测手段，灵敏度和特异性是核心指标，但我翻遍包装和说明书，才在角落找到'灵敏度96.3%，特异性100%'的字样，更详细的检测报告和文献踪迹全无。"
争议在10月26日升级——香港卫生署发布声明，不点名指出"以经血检测HPV的做法未有充分科学证据证实可靠"，呼吁市民谨慎使用。三天后，蔡佩桦团队召开记者会，解释临床研究过程并承诺将提交更多佐证数据，但这场风波已让部分女性从"期待"转向"观望"。
女性消费者的"信任创伤"：为何我们不敢轻易欢呼？
芒狗在视频里说："我不是反对新技术，恰恰相反，我比谁都期待能改善女性生活的发明。但我不得不谨慎，因为太多商家把'女性权益'当成营销噱头。"这种谨慎，实则是女性消费者在一次次"被背刺"后形成的"信任创伤"。
博主芒狗发布视频，认为应该辩证看待新发明的出现。（图/社交媒体截图）
2024年3·15晚会曝光卫生巾生产乱象后，演员黄子韬声称要打造"透明化卫生巾工厂"，其品牌"朵薇"却在上线不久因检出不明黑色异物登上热搜；美发品牌施华蔻更在烫发套装说明中将未经烫染的头发称为"处女发质"，公然贩卖性别凝视。这些事件让女性逐渐明白，打着"为女性好"旗号的产品，未必真的站在女性立场。
蔡佩桦对此深有体会。她在学术研讨会上见过不少男性科学家设计的"女性产品"：带WiFi的月经杯、内含芯片的卫生巾，"这些发明看似高科技，却完全没考虑女性的实际使用场景和心理感受。"在她看来，女性产品的初心不该是"捞快钱"，而是"解决真问题"，但市场的浮躁让这份初心变得稀缺。
不止于器械：妇科检查的"无痛"需要什么？
在"鸭嘴钳是不是妇科检查刑具"的旧争议里，曾有医护人员解释：阴道壁有弹性，疼痛多因心理紧张导致肌肉收缩，放松即可缓解。但这种"科学解释"却忽略了女性的真实困境——在陌生诊室暴露身体，听着门外的叫号声和议论声，还要面对个别医护的不耐烦催促，"放松"二字谈何容易？33岁的蒲蒲至今没做过妇科检查，"不是不知道重要性，而是一想到要面对的场景就浑身发紧。"她期待PadX能成为"粪便潜血试纸"那样的初筛工具："在家就能测，有问题再去医院，能大大降低心理门槛。"但她也明白，即便器械问题解决了，妇科检查面临的挑战依然不少。
社会对妇科疾病的污名化仍未消散，不少女性将检查视为"羞耻"的事；健康观念的缺失让部分人觉得"没症状就不用查"；医疗成本的焦虑也让低收入女性望而却步。这些因素交织在一起，让妇科检查成为一个需要多方合力破解的难题。
未来的可能性：不止于一个发明
蔡佩桦从未将PadX视为"鸭嘴钳的替代品"，而是"多一个选项"。在她看来，技术创新只是第一步，要让女性真正不再抗拒妇科检查，还需要医疗体系的人文关怀、社会观念的进步，以及对女性需求的持续关注。当被问及"妇科检查的'无痛时代'还有多远"时，蔡佩桦没有给出具体时间，只是说："当我们不再把'去做妇科检查'当成需要'克服勇气'的事，当女性在检查中能真正感受到尊重和舒适，那个时代才算真的到来。"而这一天的到来，需要的不仅是科学家在实验室里的十年磨一剑，更需要整个社会对女性健康议题的真诚正视。
（应受访者要求，芒狗、蒲蒲为化名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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