提及泡沫，“破灭”几乎是所有人的本能联想。但比破灭更值得深思的，是人类为何总在泡沫中重蹈覆辙——身处迷局时浑然不觉，狂欢顶峰时纵身跃入，最终只剩飞蛾扑火的结局。北京上海房价从炙手可热到回调降温，飞天茅台从“消费升级图腾”到回归理性，直播间天价文玩核桃沦为无人问津的摆件，无数案例都在印证：泡沫从来不止是经济现象，更是一套让人深陷其中的社会心理陷阱。
泡沫的核心，是集体心理的集体失真。经济上行期的乐观情绪总会无限蔓延：工资上涨、同事换车、车厘子自由成为常态，这些感官体验会编织出“生活持续向好、资源不再稀缺”的幻觉。而借贷消费与杠杆交易的普及，更给这种幻觉添上了现实注脚——我们得以预支明天的资源，仿佛旧有的经济规律已被彻底打破。当整个社会形成“互联网改变一切”“房价只涨不跌”这类自洽逻辑时，它便会异化为一种“新宗教”：不信仰者会被社群排斥，承认泡沫则意味着否定自己手中的虚幻财富，大脑会本能地屏蔽所有危险信号。
如果说乐观是泡沫的底色，那么“恐惧错失”就是点燃泡沫的火种。这一轮AI热浪从大流行期间兴起，自始至终都带着一层“不跟上就会被淘汰”的焦虑滤镜。当身边人都在讨论AI、投资AI、投身AI创业时，冷静的批判会被贴上“保守派”“卢德主义者”的标签，任何质疑都会被“你看不懂它的未来价值”的论调淹没。在群体压力与信息不对称的双重裹挟下，个人独立判断逐渐失效，从众心理引发连锁反应——这便是泡沫的本质：一场由焦虑驱动的集体踩踏。
普通大众的焦虑尚且如此，企业与资本的“错失恐惧”更是将泡沫推向顶峰。无论业务与AI关联多弱，企业都必须宣称“All in AI”，否则便面临股价下跌、人才流失的风险;顶级风投机构争相下注，生怕错过下一个OpenAI。而这一切的背后，是资本无法停歇的增值焦虑——资本如鲨鱼，停止流动与增值便意味着死亡。为了寻找出口，资本会化身“造梦工厂”，构建一套混合着希望与恐惧、理想主义与商业利益的宏大叙事，让每个参与者都觉得自己在塑造人类命运，而非单纯的投机。
本轮AI泡沫的叙事闭环，正是由一群“关键角色”共同完成的。OpenAI的山姆·奥特曼率先登场，将AI赋予“新神”的神性，以非营利组织的姿态、对抗垄断的口号，塑造出“人类福祉骑士”的形象，占据道德与叙事的制高点。他不谈产品，只谈人类终极命运，成功吸引了顶尖人才与耐心资本——他们投资的不是一家公司，而是一个虚幻的未来。紧接着，反对派“先知”登场：OpenAI首席科学家伊利亚从内部唱反调，质疑AI发展的哲学根基;AI教父辛顿以毕生清誉作注，警告AI可能对人类构成生存威胁。这种看似对立的警告，实则极大抬高了AI的叙事地位，将其从商业技术升华为关乎人类存亡的终极命题。
而AI叙事真正走向大众化，离不开埃隆·马斯克的“推波助澜”。他用大众易懂的戏剧性语言与行为，将圈内讨论转化为全民关注，让AI竞赛带上《复仇者联盟》般的英雄对决色彩。最终，谷歌的纳德拉与英伟达的黄仁勋提供了实现愿景的工具与路径，将宏大叙事转化为可触摸的产品与惊人的财富效应，完成了从“故事”到“现实”的闭环，点燃了全球AI狂热。
但历史早已证明：所有泡沫终将破灭，但破灭并非终点，而是红利的起点。资本主义往往通过制造泡沫，完成极其昂贵的基础设施建设——这便是泡沫的“正向遗产”。十七世纪郁金香泡沫破灭后，荷兰留下了股份制公司与证券交易所，成为资本主义运转的核心基础设施，为后续工业革命融资奠定基础;19世纪英国铁路泡沫，虽让无数投机者破产，却留下了遍布全国的铁轨与电报线，整合了分散市场，开启了人类的“速度时代”;20世纪20年代的消费泡沫，虽引发大萧条与二战，却让汽车、冰箱等奢侈品成为必需品，确立了大众消费模式。
离我们最近的互联网泡沫更是如此。2000年纳斯达克崩盘，网易股价跌至0.51美元，无数互联网公司倒闭，但泡沫留下了遍布全球的海底光缆——这些被低价拍卖的光纤资源，为后来Google、Facebook、Netflix的崛起提供了极低的边际成本。我们今天能流畅观看高清视频、进行视频通话，本质上都是在享受那场泡沫的“红利”：投机者支付了铺设互联网高速公路的账单，我们则成为免费上路的乘客。
回到2025年的当下，AI狂潮亦是同理。当前的过热投资正在疯狂建设算力中心、铺设光缆、优化算法，泡沫终将破裂——或许因耗能过高，或许因商业落地不及预期，小公司会倒闭，高位接盘的股民会哀嚎。但泡沫破灭后，那些昂贵的基础设施会被廉价收购，成为新时代的技术基石。对于普通人而言，泡沫的意义从不在投机获利，而在把握泡沫破灭后的“使用权红利”。
你无法拥有芯片工厂，但可以掌握智能工具;你不必重仓AI股票(这对大多数人而言是高风险投机)，但可以用AI提升核心业务的现金流。山姆·奥特曼反复强调，AI正在让小团队实现大公司级别的产出，建议所有人利用AI实现10倍工作效率提升——将初稿、总结、分类、翻译等环节无条件委派给AI。吴恩达则指出，未来的核心技能不是编程，而是“提示工程”，精准与AI沟通将成为新的数字素养。
Gemini的建议更具实操性：从最痛苦、最耗时、最重复的日常工作入手，用最便宜的AI工具替代，将节省的时间投入到与人沟通、制定策略、提供高附加值服务等机器无法完成的工作中。这才是普通人在AI浪潮中最可靠的破局之道——不做泡沫中的投机者，只做红利里的使用者。泡沫会破灭，但技术的进步不会停滞;狂欢会落幕，但那些掌握了核心用法的人，早已在新的时代里站稳脚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