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迷团播幻梦的 00 后:暴富成空,债务缠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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霓虹在镜头里炸开,震耳的电子乐裹挟着整齐划一的肢体动作,屏幕上火箭与嘉年华的特效像永不停歇的烟花 —— 这就是被贴上 "电子宠物"" 赛博夜店 ""当代教坊司" 标签
霓虹在镜头里炸开,震耳的电子乐裹挟着整齐划一的肢体动作,屏幕上火箭与嘉年华的特效像永不停歇的烟花 —— 这就是被贴上 "电子宠物"" 赛博夜店 ""当代教坊司" 标签的团播现场。在这里,真实的肉体被滤镜肢解重组,打赏的数字成了衡量价值的唯一标尺。
"差点忘了以前是干嘛的" 话题霸占热搜时,团播早已被包装成新时代的造富神话。年轻人对着手机屏幕计算着打赏分成,笃定这是比寒窗苦读更捷径的暴富之路。

学生放下课本,奶茶店小妹脱下围裙,快递员停住电瓶车,甚至妆容精致的中年男女也挤进镜头 —— 换上亮片裙,刷上三层假睫毛,在十层滤镜里扭腰摆胯,就能月入过万?这场全民狂欢的背后,藏着更冰冷的真相:金字塔尖的金光,从来都是用底层的血汗浇筑的。
当年轻人在直播间里幻想财务自由时,他们不知道自己早已成了别人暴富计划里的棋子。这场名为 "团播" 的游戏,从一开始就写好了收割的剧本。


01 耗材筛选:从踏入公司起就埋好的陷阱

凌晨四点的卸妆间,孙琦对着镜子扯掉假睫毛,睫毛胶在眼睑上拉出细红的血痕。今天是她在这家传媒公司的第二个月末,高强度的直播让她眼下的青黑像晕开的墨。
"琦琦,老板叫你。" 运营的声音裹着消毒水味飘过来。孙琦拖着灌了铅的腿走向老板办公室 —— 那个永远西装革履,在她下播时才开始 "上班" 的男人。
合同摊在桌上时,孙琦的视线还在发飘。六小时连轴转的舞蹈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,老板的声音像隔着水传来:"第一个月八千,这个月保底一万五,还信不过我?"
她想把合同拍给家人看,群里只有母亲凌晨三点的留言:"我们不懂,你自己定。" 老板在旁边敲着桌子:"签了今晚打赏就能提,墨迹啥?"
两个月后,持续低烧的孙琦递交辞呈,却被甩出合同第 17 条:"工作未满一年者,需赔偿甲方八万元培养费。" 这时她才明白,那些 "无门槛"" 高薪资 " 的招聘启事,不过是筛选猎物的网。
对接领导给孙琦发来老板的原话截图
2021 年高中毕业的孙琦,正是被 "不限学历经验" 的条件勾来的。这种看似宽松的标准,实则精准剔除了有社会经验的成年人,只留下像她这样刚踏入社会的学生。
孙琦所在的传媒公司主播墙(图源受访者)
面试时老板盯着她身份证上的 18 岁,眼里闪过的不是欣赏,是猎人看见幼兽的兴奋。当得知她父母在农村,哥哥送外卖凑不齐三本学费时,老板那句 "穷孩子更能拼",现在想来字字诛心 —— 家境普通意味着没人能帮她审合同,意味着她退无可退。
"他们要的不是主播,是能榨干最后一滴血的耗材。" 孙琦的官司还在拉锯,而那家公司早已换了地址,继续用同样的话术招聘下一批年轻人。


02 医美陷阱:从脸蛋到腰腹的流水线改造

杭州千人直播大楼的消防通道里,飞飞捂着刚打完瘦脸针的脸颊,金属楼梯硌得后背生疼。2023 年被公司优化后,她抱着 "月入三万" 的期待飞来这里,却在三个月后欠了六万网贷。
最初她做个播时,每天对着镜头说八小时话,直到喉咙发不出声。当老板提出转团播时,她本能地拒绝了,"我不想和一群人挤在镜头里"。
拒绝的代价是直播间被限流。运营拿着后台数据阴阳怪气:"你这流量,不如回家歇着。" 为了保住还房贷的钱,飞飞最终走进了团播间。
第一次直播结束,老板捏着手机里的截图:"你看你这脸,比 C 位宽出半厘米。" 他推荐的医美机构就在公司楼下,2500 元的瘦脸针 "可以走公司账,下个月工资扣"。
(公司主播一起去机构往肩头注射玻尿酸)
三个月里,飞飞的团队像流水线上的产品:五个人都打了 4399 元两针的 "直角肩" 玻尿酸,男主播则被要求做 38000 元的腰腹环吸 —— 老板说 "人鱼线在镜头里值火箭打赏"。
当她被要求做 4 万 5 的全身吸脂时,终于忍不住问:"这钱公司报销吗?" 得到的回答是:"你现在月入三万,贷两万整成美女,不是稳赚?"
同事桃子的遭遇更吓人。为了赶活动,她在老板安排下一次打了脸部除皱、咬肌和肩膀的玻尿酸,当晚就开始头晕呕吐,喝水都呛得撕心裂肺。"其实十层滤镜下,谁看得清脸?" 飞飞摸着腰上吸脂留下的疤痕,"他们就是怕我们攒够钱跑路。"


03 系统性收割:当违约成为必选项

邓鑫的舞蹈鞋在地板上磨出破洞时,她已经连续跳了 140 支舞。运营举着手机在台下录像,镜头怼着她汗湿的领口,"再跳三支,今天的 PK 数据就够了"。
2024 年从舞蹈学院毕业的她,曾以为找到了专业对口的高薪工作:第一个月 8000,第二个月 1 万 8,第三个月 3 万 9。但从第四个月开始,工资条上的数字越来越模糊,领导开始暗示 "下播后陪客户喝两杯"。
同期入职的三个女孩突然消失那天,希希给她发了条加密信息:"谈话时开录音。" 邓鑫没来得及细问,就被编入新团队,迎接她的是无休止的体罚式直播。
她被安排穿最暴露的演出服,在零下空调房里跳热舞;化妆时被同事故意用眉刀划破皮肤;带的午饭总在开播前 "丢失",低血糖晕在镜头前反被骂 "装病"。
当她终于提出离职,公司法务部立刻发来律师函:"违反竞业协议,需返还十倍工资作为赔偿。" 这时她才明白,那些 "服从公司安排" 的合同条款,早已为她量身定做了牢笼。

(邓鑫分享自己的退会申请(图源受访者))
 
今年四月邓鑫离职后,公司在一个月内解散。那些曾霸凌她的同事,后来在维权群里晒出了同样的赔偿单 —— 她们以为自己是帮凶,到头来不过是同一根流水线上的耗材。
(邓鑫所在的传媒公司换装后台(图源受访者))
 
当一个行业把 "暴富" 写在招聘启事上,当年轻人相信扭扭腰就能月入过万,这场狂欢的终局早已注定。滤镜会褪色,打赏会消散,留在现实里的,是还不清的网贷,消不掉的疤痕,和一份写满违约金的合同。
那些在直播间里忘记 "以前是干嘛的" 年轻人,或许该在深夜卸妆时看看镜子 —— 镜中那张被化妆品和灯光重塑的脸,还认得出最初的自己吗?
注:本文人物均为化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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