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边是紧急辟谣的股价异动,一边是迫在眉睫的债务压力,香港老牌房企郑氏家族的命运,正与黑石这只 “逆周期猎手” 的动作紧密绑定。

债务警钟:百年家族的首次危机
时间回拨两个半月,2025 年 4 月,新世界发展突然公告:子公司发行的四只永续债将延迟支付利息,涉及金额高达 34 亿美元。这是这家香港老牌房企上市以来首次暴露债务问题。永续债延迟派息虽未直接构成违约,却可能推高债务利率,更会削弱银行对其再融资的信心。对深耕香港市场数十年的郑氏家族而言,这记警钟来得猝不及防。
为筹集 “救命钱”,郑氏家族多方奔走,但代价显而易见 —— 若引入外部资本,势必要让出部分利益甚至控制权。更棘手的是,香港房地产市场仍陷下行周期,多数资金持观望态度,敢逆势出手的资本寥寥无几。此时,以 “危机抄底” 闻名的黑石,自然成了郑家及同类房企眼中的关键稻草。
战略迷航:从扩张到失速的三代交接
黑石与郑氏家族的交集并非首次。2011 年,新世界发展从黑石手中购入上海 Channel1 购物中心 95% 股权,这桩交易也成了黑石首次撤出中国房地产市场的标志。巧合的是,2011 年正是郑氏家族权力交接的关键节点:创始人郑裕彤退休,长子郑家纯接任新世界发展董事会主席,开启二代掌权时代。
郑家纯上任后推行激进扩张,不仅加码内地市场,更依托周大福珠宝的稳定现金流盘活商业地产。但他似乎用 20 世纪香港 “规模为王” 的逻辑,应对 21 世纪内地 “精细化运营” 的市场 —— 过度追求规模,却忽视了结构性风险。
2015 年,新世界抛售内地物业后,错判楼市短期反弹,未预见 “房住不炒” 的长期化,又重金杀回内地;2021 年,第三代郑志刚掌权后试图逆势抄底囤地,却遭遇更深层回调。
郑志刚主导的 K11 商场扩张尤为典型:从香港 4 座猛增至内地 26 座,单个项目投资超 50 亿港元。重资产模式占用巨额资金,回报周期长达 10 年以上,叠加电商冲击与疫情影响,K11 成了 “打卡多、消费少” 的尴尬存在。
现金流承压下,新世界净负债率从港资房企惯常的 30% 以下升至 50% 左右,2024 年更出现亏损与资产减值,只能靠发行利率 8% 以上的永续债续命,逐渐走上内地房企的老路。
对比之下,李嘉诚家族的策略截然不同。2013-2016 年,李氏家族通过出售上海世纪汇广场、广州西城都荟等资产,累计套现 2500 亿港元;2024 年以 5 折甩卖北京豪宅,如今长实集团内地资产占比已从巅峰 75% 降至不足 5%。近期,李嘉诚甚至挂牌出售香港深水湾老宅,似在宣告家族重心转向欧美、东南亚的公用事业与高科技。

两家轨迹虽异,却共同指向一个现实:过度依赖房地产的旧时代富豪正在谢幕。当香港房价收入比高达 47 倍、25-34 岁青年移民率升至 12.5%,这座城市对初创企业、科技公司的吸引力已不如深圳与新加坡。唯有重聚人才,香港楼市方能重回向上周期。
逆周期猎手:黑石的中国资产布局术
黑石是否有意收购新世界资产尚无定论,但它对香港及中国核心资产的兴趣早有迹可循。作为全球最大另类资产管理公司,黑石 2025 年二季度管理资产规模达 1.2 万亿美元,同比增 13%;同期对外投资 1450 亿美元,活跃度创历史新高。房地产始终是其核心板块,2007 年金融危机前收购希尔顿酒店、重整后推动 IPO、最终获利 4 倍的案例,至今仍是业界经典。

在亚太市场,黑石通过 BREIT、BREP V 等基金布局房地产,擅长根据周期调整策略:经济复苏期增持开发项目,稳定期则收购成熟资产并优化运营,最终通过资产修复增值获利。
日本是其 “周期操作” 的范本:上世纪 90 年代收购东京核心酒店,2008 年设办事处深耕商业地产,2022 年抛售 45 亿美元资产套现,2023 年日本旅游业复苏后再启投资,节奏精准。
中国市场布局稍晚,但动作同样果断。2008 年,黑石以 10 亿元收购上海长寿路商业项目(即后来卖给郑氏的 Channel1 购物中心),彼时中国楼市调控收紧,外资观望情绪浓厚,这笔出售被部分解读为 “看空信号”,实则可能是黑石完成首个 “买入 - 修复 - 卖出” 周期的测试。
2012 年,黑石迅速返场,联合顶新集团以 23 亿元收购上海华敏帝豪大厦写字楼;2013 年斥资 4 亿美元购入印力集团 40% 股权;2018 年以 12 亿美元收购上海怡丰城及相邻办公楼;2021 年差点以 40 亿美元私有化 SOHO 中国,若成行,将掌控北京、上海 8 个黄金地标。
黑石对中国资产的布局深度,或许远超市场想象。
资本阴影:黑石与贝莱德的 “隐形帝国”
鲜为人知的是,黑石曾分裂出一个部门,后来成长为资管巨头贝莱德。如今,贝莱德堪称持有中国核心资产最多的外资机构 —— 通过沪港通、QFII、ETF 等渠道,持有超 50 家中国龙头企业股份,总规模超 2750 亿元,是腾讯第四大股东、阿里与百度第二大股东、比亚迪最大外资股东,还持有中国银行等多家银行 5% 以上股份。
黑石与贝莱德虽路径不同,却共享 “精准抄底核心资产” 的核心竞争力。两者真正崛起,都离不开 2007 年金融危机后的布局:当时传统投行因监管加强受限,高盛、摩根士丹利转型银行控股公司,资本金要求提高,盈利能力下降;而贝莱德的指数基金(ETF)、黑石的另类资产(如 REITs)因 “稳健透明” 成资金避风港,美国政府更将危机资产处置权交予贝莱德。
黑石亦受益显著:2008 年以 25% 折价收购瑞银 200 亿美元债券资产包,2013 年购入 4 万套美国止赎房产,翻新后出租,甚至与德意志银行合作发行全球首只房租支持证券,运作手法与引发次贷危机的投行日益趋同,却在宽松监管下更显隐蔽。
若说全球经济仍未走出 2007-2008 年金融危机的余波,那么黑石、贝莱德这类与核心资产深度绑定、“大而不能倒” 的新金融巨头,是否更值得警惕?
当黑石与郑氏家族的融资洽谈搅动市场,背后不仅是一场债务救援,更是全球资本与老牌家族的博弈,折射出时代交替中资本权力的暗流涌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