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一线到 “远方”:购房浪潮的三次转向
曾几何时,北上广深是年轻人购房的终极目标。可当动辄千万的房价把梦想击碎,“退一步” 成了无奈却现实的选择:先是昆山、燕郊这类一线城市 “后花园”,凭借通勤优势迎来房价高涨,成了 “踮脚够房” 的第一站;再后来,成都、杭州、重庆等二三线城市凭借产业升级与生活成本优势,接过人口流动的接力棒,成为新的置业热门地。但经济环境的骤变,让这场 “安家竞赛” 再次换挡。大城市房价停涨,工作稳定性骤降,手里攥着几万、十几万存款的年轻人,既不敢背负高额房贷,又放不下 “有个家” 的执念。于是,“去小城市捡漏” 成了新热潮 —— 在阿里拍卖、二手房平台上,几万甚至几千元一套的房子频频出现,“买着玩也不亏” 的心态,催生出一批 “小城房主”;更有人将目光投向海外,在房价低迷的异国他乡,寻找 “低成本安家” 的可能。
国家统计局 2024 年 5 月的数据印证了这一趋势:2025 年一季度,三线及以下城市首套房贷款申请同比增长 22%,其中 35 岁以下购房者占比高达 71%。这群年轻人,正在用有限的预算,对抗 “无家可归” 的焦虑。
April:1.35 万买的 “家”,半个月就想逃
在北京的互联网行业做了七年运营,April 最熟悉的动作,是打包行李。“七年搬了六次家,每次房东说‘要涨租’‘要收房’,我就得重新找地方。” 出租屋永远是 “别人的房子”,墙上不能钉钉子,家具不敢买太贵,就连朋友聚会,都怕打扰邻居。支撑她留在北京的,是身边的朋友。可三十岁之后,朋友们陆续离开:有人回老家考编,有人去二三线城市定居,最后一个闺蜜搬走时,April 站在空荡荡的出租屋里,第一次觉得 “北京像个巨大的旅馆,没有我的房间”。
其实她早有买房的念头。2017 年,她攥着攒下的第一笔存款,跟父母提 “想在北京周边买个小房子”,得到的回复却是 “等结婚了跟男方一起买”。“好像女生的房子,必须跟婚姻绑定。” 这句话让她憋了七年,直到 2024 年春天 —— 公司裁员,她拿着不到五万的补偿金,彻底离开了北京。
她去了山东乳山旅居,刷社交媒体时,总能刷到 “小城市买房” 的故事:有人在上海工作,在老家县城花四万买了第一套房;有人辞职后,在东北小城花五万买了套两居室,过上了 “无贷生活”。这些故事像一颗种子,在她心里发了芽。
某天,她在阿里拍卖上看到了山东肥城的一套房 ——1.35 万元,还不到她以前一个月的房租。“距离老家只有一个半小时车程,就算不住,放着也值。” 她没去看房,甚至没查肥城的具体位置,直接拍下了这套房。“当时觉得,跟买个包、报个学习班差不多,买着玩也行。”

April买下的房子
她试着住了几天,发现小城市的生活比房子更让她窒息:除了菜市场和公园,没有咖啡馆,没有书店,没有能约朋友聊天的地方。“我以为能在这儿‘苟’两三年,结果连半个月都熬不住。” 最终,她把房子委托给中介,报价一万元卖掉了。
“现在才明白,我想要的不是‘一套房子’,是能让我安心的生活。” 卖掉房子那天,April 坐在返程的车上,突然觉得松了口气 —— 那场执念带来的冲动,终于落幕了。
尼鹿:在北海道花 3.5 万,买一间 “不撵我的房”
摄影师尼鹿的 “无家感”,比 April 更早。她在上海长大,却因为没有上海户口,高考时只能回山东户籍地考试;大学在青岛读,毕业后留在当地开摄影工作室,可 “外地小姑娘” 的标签,始终没撕下来过。“我小时候特别羡慕上海的同学,他们放学能说‘回我家写作业’,我只能说‘回我租的房子’。” 这种落差,在工作后变得更明显:她租了一套 600 平的别墅当工作室,自己则住在十分钟车程外的出租屋,“每天早上七点去工作室,凌晨一两点才回家,出租屋对我来说,只是个睡觉的地方”。
长期的高压让她患上了抑郁症,“总觉得自己像个浮萍,风一吹就会飘走”。她迫切想要一个 “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”—— 不用看房东脸色,不用担心涨租,哪怕再小,也是 “我的地方”。
2023 年 12 月的一个中午,她趴在工作室的桌子上午休,做了个梦:在北海道的小樽,她有一套能看见海的房子,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,特别安静。醒来后,她立刻打开电脑查小樽的房价 —— 日本出生率持续下降,年轻人都往大阪、东京跑,小樽的房子越来越难卖,很多房主为了省去维护成本,“只要有人接手,多少钱都卖”。
当天下午,尼鹿订了飞往北海道的机票。在小樽,她一眼看中了一套 400 平的一户建 —— 二楼阳台能俯瞰整个小樽和远处的大海,四面都是窗户,晴天时阳光能铺满整个房间,“就像日剧中的场景,我当时就想,这就是我要的家”。

前房主给她留下了 2000 元的灯油,热水器、暖气都能正常使用,买房第三天,尼鹿就搬了进去。有人提醒她 “日本老房子容易有暗伤,比如漏水、房梁损坏”,但从 2023 年底到现在,这套房子没出过任何大问题。
“我现在每次去小樽,都觉得特别踏实。” 尼鹿说,这套房子给她的不是物质上的满足,而是精神上的底气,“不管我在青岛的工作室经营得好不好,不管我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,我知道这里有一套房子等着我 —— 它不嫌我穷,不用我交房贷,不会因为我不努力就把我撵走。这种‘不会无家可归’的感觉,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

执念之外:年轻人正在重新定义 “家”
April 和尼鹿的故事,像一枚硬币的两面:一个在国内小城 “捡漏” 失败,一个在异国他乡找到慰藉。但本质上,她们都在对抗同一种焦虑 —— 对 “不稳定” 的恐惧,对 “归属感” 的渴望。曾经,“拥有自己的房子” 被等同于 “成功”“安稳”,年轻人把它当成人生的必答题;如今,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把它变成选答题 —— 有人像尼鹿一样,在低成本的异国找到安全感;有人选择 “轻资产” 生活,租房也能把日子过成自己的;有人则在试错后明白,“家” 不是钢筋水泥的房子,而是能让自己安心的生活状态。
这场关于 “安家” 的探索,还在继续。而背后不变的,是年轻人对 “有个地方可以回去” 的朴素渴望 —— 无论这个地方在小城,在异国,还是在自己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