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00 分高分考生弃传统路径,选择 “职校小清华” 引关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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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广州考生林子怡的妈妈在高考后提出 “要不要考虑深圳职业技术大学” 时,这个高中三年目标直指 211、最终考出 560 多分(超广东本科线 120 分)的女孩第一反应是 “我妈疯了”—— 在她的认知里,一本分数就该匹配传统本科院校,职业院校是 “另一个世界” 的选择。
这场母女间的认知碰撞,恰是当下职业本科教育发展的缩影。从 2019 年 15 所高职院校首升职业本科,到 2021 年国务院明确 “2025 年职业本科招生占高职招生 10%” 的目标,再到如今 87 所职业本科院校中 36 所于今年刚完成 “专升本” 跨越,职业本科正以加速度填补高等职业教育的层级空白。但与此同时,“560 分选职校” 的争议、“职业本科 = 大专” 的偏见、考公就业的壁垒,仍在考验着这场教育变革的深度与温度。


一、高分考生的 “逆向选择”:从 “抵触” 到 “接纳” 的心动逻辑

“专业大于学校,就业大于一切”“大学四年再风光,毕业找不到工作就得哭”—— 高三那年,妈妈沉迷张雪峰的就业观,成了林子怡耳边最常响起的话。尽管对 “职业技术” 四个字心存芥蒂,但深职大宣称的超 95% 毕业生就业率,还是让 “就业” 二字在她脑海里亮起了红灯。
最终,林子怡成为深职大第一届职业本科生,她所在的人工智能工程技术专业,同学高考分数均在 550 分以上,最高分接近 600 分。而到 2025 年,深职大本科专业物理组录取最高分已达 617 分 —— 这个分数足以报考暨南大学、华南师范大学等 211 高校,最低分 566 分也超广东本科线 130 分。
同样做出 “逆向选择” 的还有深圳男孩周恺。2024 年高考,他以 564 分(超本科线 122 分)的成绩放弃普通本科,选择深职大现代通信工程专业。“无论读什么学校,最后都是要找工作的,保就业是第一的”,周恺的想法很直接。在深圳长大的他,频繁听闻 “父母失业”“公司倒闭” 的消息,“不就业就完蛋了” 的焦虑,让他忽略了职业院校 “听起来拉垮” 的标签,更看重其与就业需求的适配性。
这些高分考生的选择背后,是就业市场变化下的理性权衡。正如一所职业本科院校发展规划办公室负责人张风所言:“现在老百姓觉得,找一个好工作,可能比上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本科更有意义。”


二、实训课堂里的 “真功夫”:职业本科的核心竞争力

“简直是资源往我们嘴里喂,这方面一般的 211 还真打不过我们。” 谈及在深职大的学习,大一学生周恺的语气里满是骄傲。这种底气,来自职业本科独有的实训教学体系。
深职大的 “小学期” 是周恺最难忘的经历。每年暑假,为期一个月的实训从早 8 点持续到下午 5 点,前半个月学习搭建园区网络,“上完都能当初级网络工程师”;后半个月组装调试机器狗,让它完成行走、蹲下等动作。上学期的国产芯片课更让他印象深刻:三四个同学一组,需在四周内从零做出单片机作品。周恺小组选择做贪吃蛇游戏机,从选购零件、设计电路,到编程调试,全程独立完成,“有时候程序不知道怎么就炸了,焊接小部件稍不注意就失误”,但当 LED 屏上的像素蛇动起来时,所有辛苦都化作了成就感。

◎ 周恺在国产芯片课上做的单片机

更让周恺惊喜的是学校的实训资源 —— 每节课每人一套零件包,包含芯片、电容、电阻等器件,一学期攒下的零件,足够课后反复练手。这种 “理论 + 实操” 的模式,正是职业本科与普通本科的核心差异。
教育部 2024 年底的调研显示,51 所已招生职业本科院校中,校内模拟实训覆盖率达 91.9%。兰州石化职业技术大学石油炼制技术专业毕业生透露,专业理论与实训比重约为 6:4;南京工业职业技术大学机械电子工程技术专业毕业生许其峰,对学校配备的 ABB 机械手、西门子产线记忆犹新,“学校在实训设备上很舍得花钱”。

◎ 林子怡在实训课上做的蓝牙音箱

实训不仅是技能培养,更是职业认知的启蒙。周恺在一次次动手操作中,从 “不知道通信工程学什么” 到立志成为硬件工程师;深职大排水工程技术专业学生赵宁,通过参与深圳市城中村供水设施调查,学会了排查水质问题、对接水务部门,80% 的同学凭此实习经验入职水务局或排水公司,起薪六七千,国企岗位月薪甚至过万。


三、光环下的阴影:职业本科的现实困境

尽管高分考生的涌入让职业本科逐渐 “出圈”,但 “职业” 二字带来的误解与偏见,仍像一道无形的墙。
2025 年高考志愿填报期间,社交媒体上关于职业本科的提问集中在 “能考研吗”“能考公吗”“好找工作吗”,评论区里 “听起来像大专”“尴尬位置,能上普本就上普本” 的劝退声不绝于耳。这种偏见直接反映在就业市场:南工职大毕业生许其峰求职时,曾被 HR 质疑 “学校是大专吧”;有职业本科毕业生读研后,仍被半数 HR 追问 “之前的学校是专科还是专升本”。
考公路上的障碍更让考生焦虑。尽管 2021 年教育部明确职业本科与普通本科 “证书效用等同”,但多地公务员招录系统未纳入职业本科专业代码。山东工程职业技术大学会计专业毕业生陈北川 2023 年考公时,系统里只有普通本科 “会计学” 专业,他反复联系市委组织部和报考单位,凭学校开具的相似专业证明才通过审核。“各地招考部门也措手不及,但慢慢在调整”,陈北川发现,2024 年江苏、浙江等地已陆续完善专业目录,但仍有省份尚未跟进。
除了外部偏见,职业本科内部也存在差异。社交媒体上,某民办职业本科学生吐槽 “老师多是专科师资,课程过时,上课玩手机睡觉随处可见”;江西某职业本科学生直言 “大部分职业本科是披着本科皮的大专”。北京大学教育学院杨钋教授将此称为 “职业本科转型冲突”—— 弱化专科教育痕迹,需要漫长周期。更关键的是,早期职业本科以民办为主,前 22 所中 21 所为民办校,校舍、实训设备、师资薄弱等问题突出,学生对办学经费短缺的不满尤为明显。
“职业本科能否做好,与公办民办属性、地方政府重视程度、主管单位层级都有关,区域和院校差异很大。” 张风的总结,点出了职业本科发展的不均衡性。


四、职教 “立交桥” 上的追光者:从 “断头路” 到 “通天梯”

“有的东西有就是有,没有就是没有。” 当被问及 “后悔读职业本科吗”,许其峰的回答出人意料 —— 他放弃了专科毕业时 15 万年薪的光伏企业 offer,选择读职业本科,如今刚毕业入职物流企业任工程师助理,月薪仅为当年的一半,但他依然觉得值得。
许其峰的选择,源于职业教育 “立交桥” 的吸引力。过去,职业教育以中职、高职专科为主,是 “断头路”;而职业本科的出现,搭建了 “中职 — 高职专科 — 职业本科 — 专业硕士 / 博士” 的完整链条。据调研,目前职业本科在校生中,普高生占 76%,中职生 14%,专科生 10%。“重要的不是生源比例,而是制度上打开了一条畅通的路。” 张风说。

实训手册
 
这条路上,有像陈北川这样的 “逆袭者”。作为专升本考生,他深知学历门槛的残酷 —— 专科时,即便绩点高、有竞赛证书,仍在求职中输给普通本科生。进入职业本科后,他每天泡在自习室,和其他专升本同学一起 “铆着劲儿” 学习,最终通过考公实现职业突破。“我们经历过歧视,知道本科机会来之不易,不敢懈怠。”
也有像郑天晨这样的 “实干者”。毕业于广州职业技术大学机械制造及自动化专业的他,如今是行业龙头企业区域负责人,月薪超 1.5 万。他曾凭 “听声辨故障” 的技能,十几分钟解决了机器异响问题,让算法工程师刮目相看;公司裁员时,研发部门缩减,他所在的 “一线动手岗” 却稳如泰山。“普通本科的可能连万用表都不会用”,郑天晨的话,道出了技术能力的不可替代性 —— 在产业升级需求下,光鲜学历已不如实际技能 “吃香”。


五、职教春天来了吗?在争议中生长的未来

上世纪八九十年代,中专包分配 “很吃香”;后来本科扩招,职业教育沦为 “托底选项”;如今,随着职业本科加速发展,张风这位老职教人觉得 “职教的春天要回来了”。
政策层面,“职教 20 条”、《职业教育法》修订、职业本科招生目标,为职教发展保驾护航;市场层面,产业转型需要大量技术人才,职业本科的 “实训 + 就业” 模式精准匹配需求;社会层面,高分考生的选择正在打破 “职教低人一等” 的偏见。
但春天到来前,仍需跨越寒冬。职业本科的社会认可度需要时间积累,考公就业的制度壁垒需要进一步打通,院校间的发展不均衡需要政策倾斜。正如张风所言:“早期政策制造的偏见,也能通过政策扭转,只不过需要一些时间。”
对林子怡、周恺、郑天晨们而言,职业本科不是 “退而求其次” 的选择,而是 “主动出击” 的机遇。他们在实训课堂上打磨技能,在就业市场上证明价值,在偏见质疑中坚守方向 —— 这些年轻人的经历,正在改写职业教育的叙事,让 “职校生” 从 “被忽视的群体”,变成 “被需要的人才”。
当更多人意识到 “能学到东西的工作就是好工作”,当 “打螺丝” 不再是调侃而是职业选择,当职业本科与普通本科真正实现 “平起平坐”,职业教育才能真正迎来属于它的、没有偏见的春天。而此刻,这场关于教育公平与产业需求的探索,才刚刚开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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