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护工或保姆,团队成员中既有退伍军人、律师,也有在职白领与拳击爱好者。他们曾以 “临时保镖” 的身份承接护送、反家暴等委托,却因一份 “帮我看看家里老人” 的需求,开启了全新的职业赛道。33 岁的阿凯,便是这支队伍的发起者之一。在成为 “外包儿子” 前,他做过催债人、卖过电子烟,也兼职当过保镖,丰富的人生经历让他比常人更懂得如何洞察人心、化解矛盾。
一、不止于陪伴:从 “震慑者” 到 “守护者” 的角色转变
“很多人以为我们只是靠块头威慑他人,其实对老人来说,耐心比武力更重要。” 阿凯的这番话,源于团队接到的第一笔涉老订单。委托人是一位失独老人的弟弟,因担心哥哥在小区无人照应、容易受欺负,便请他们定期上门探望。起初,老人充满抗拒,觉得亲戚是在花冤枉钱,对他们不理不睬。但阿凯和队员们没有放弃,每天陪老人聊天、散步,用两个月的时间慢慢融化了老人心中的坚冰。这单仅收费七千元的委托,让阿凯彻底明白,照顾老人和保护年轻人截然不同 —— 老人需要的不是冰冷的威慑,而是温暖的陪伴与真诚的安抚。随着委托越来越多,阿凯和队员们遇到了形形色色的老人,也处理了各种棘手的问题。一位丁克老太太在养老院因无子女陪伴,遭到同房老人的排挤与议论,精神状态日渐萎靡。她的妹妹找到阿凯团队后,队员们以 “远房外甥” 的身份介入,先与院方沟通,将挑事的病友调离房间,再主动与剩下的老人攀谈,偶尔带些小礼物请对方多关照老太太。渐渐地,两位老人的关系缓和了,原本孤僻的丁克老太太,后来一见到队员就笑,甚至在他们离开时流泪追问 “什么时候再来”。
还有一位因工伤瘫痪的老人,虽然有护工照料,却备受敷衍 —— 护工不按时帮老人换尿不湿,喂饭也只是简单加热后就塞进老人嘴里。老人的亲戚无奈之下找到阿凯团队,希望他们能 “震慑” 护工。队员们以亲戚的身份定期上门,陪老人聊天、解闷,让护工意识到老人并非孤立无援。没过多久,护工的态度明显改善,老人终于能体面地度过每一天。

团队成员去养老院探望老人
二、误解与真相:谁在做 “外包儿女”?委托人都是 “不孝子女” 吗?
“外包儿女” 这一职业出现后,外界的误解从未停止。最常见的声音,便是将其与 “子女不孝” 画上等号。但阿凯却坦言,现实远比想象中复杂。团队接到的大多数订单,委托人并非老人自己,而是他们远在外地甚至海外的子女、外甥、侄女等亲属。这些人并非不孝顺,而是被现实裹挟 —— 有人为生意奔波,有人要坚守岗位,有人要照顾新的家庭,实在无法随时回到老人身边。于是,他们选择将这份牵挂托付给阿凯团队,用 “外包儿女” 的方式,弥补自己缺席的空白。“这不是逃避责任,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尽力。” 阿凯说,很多委托人在委托时,都会反复叮嘱 “多陪老人说说话”“别让他觉得孤单”,字里行间满是愧疚与牵挂。对他们而言,“外包儿女” 不是亲情的替代品,而是缓解焦虑、守护老人的 “临时拐杖”。

团队成员探望老人
队员们还要学会找准自己的定位 —— 做 “亲戚”,而非 “亲儿女”。亲戚能陪伴、能帮忙,却不会对老人颐指气使;能给予尊重,却不会试图控制老人的生活。遇到节俭的老人拒绝接受服务时,队员们会像走亲戚一样,慢慢磨、慢慢陪,用真心换取老人的信任。阿凯曾遇到一位听力不好的老人,对方因听不清沟通内容,频频摆手拒绝。后来,阿凯自掏腰包买了一个助听耳机送给老人,才打开了老人的话匣子,甚至让老人主动招呼他们上门坐坐。
更重要的是,阿凯团队有着严格的行为规范。接受委托前,律师会对每个任务做风险预判:客户是不是弱势方?团队是否站在正义的一边?如果发现客户不占理,哪怕对方出再多钱,他们也绝不会介入。“我们的目标不是制造麻烦,而是平息风波,带来秩序。” 阿凯说,团队服务的大多是弱势一方,他们要做的,就是在对方最需要的时候站出来,帮他们撑住场面。
如今,阿凯的团队已从最初的 9 人,发展到三个月内新增 1000 多人。这些成员中,有执行力强、懂得自我克制的退伍军人,有熟悉法律、能把控边界的律师,有沟通能力突出的在职白领,也有兼具威慑力与分寸感的拳击爱好者。他们大多以志愿者身份加入,并非全职从业者,却都怀着一份责任感,希望能为老人多尽一份力。
三、未来与反思:当 “外包儿女” 成为可能,我们该如何面对老龄化?
做 “外包儿女” 的这段时间,对阿凯影响最大的,是对 “孤独” 与 “衰老” 的全新理解。阿凯的父母家离他仅五分钟车程,但他此前并非每天探望,三四天甚至更久才去一次。“以前觉得这很正常,直到接触了这么多老人,才发现孤独是很多老人的常态。”更让他感同身受的,是老人们的无助。阿凯早年练拳时腰部受伤,如今有骨刺和腰椎间盘突出,严重时早晨起床要先滚到地上,再跪着扶着窗台慢慢站起来。“那一刻,我特别能理解老人们的感受 —— 身体不便带来的无助,是谁也帮不了的。而当孤独与无助叠加,那种恐惧更是难以想象。”
随着团队知名度的提升,找上门的咨询越来越多,委托内容也从老人相关,扩展到婚姻矛盾、邻里纠纷、子女教育等琐碎却敏感的领域。团队的月收入曾接近一万元,对刚起步的小团队来说已是意外之喜,目前一个月能接到上百个委托,收费根据任务复杂度、时长和风险等级浮动,从几百元到两三千元不等。

“等我们老了,会不会也需要雇一个‘儿子’?” 阿凯偶尔会这样自问。这个问题听起来有些冰冷,毕竟当亲情变成 “服务”,难免让人感到无奈。但阿凯也认为,换个角度看,“外包儿女” 也是一种守护 —— 它填补了亲情缺席的空白,为老人们撑起了一片体面生活的天空。
而这个行业的兴起,也折射出整个社会面临的老龄化挑战。随着家庭结构小型化、空巢老人比例攀升(截至 2021 年,我国空巢老年人占比已超一半,部分大城市和农村地区甚至超 70%),如何让老人们老有所依、老有所尊,已不再是单个家庭的问题,而是需要社会共同探索的课题。
阿凯和他的团队,或许只是这个探索过程中的 “先行者”。但他们的实践证明,无论是亲情陪伴,还是社会服务,只要怀揣真心与责任,就能为老人们带来温暖与希望。而如何让这种温暖覆盖更多老人,让 “外包儿女” 真正成为规范、可持续的养老补充力量,还需要整个社会共同思考与努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