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 月底的京东直播间里,两团年轻男女分列屏幕两侧,灯光骤亮时音乐同步炸响。男生团的扫腿动作整齐划一,女生团的甜妹表情精准卡点,弹幕里 “左御右甜” 的呐喊与 PK 条的跳动交织 —— 这不是某档选秀综艺的录制现场,而是京东正式下场团播的首秀。男女团实时 PK 的赛制,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,在电商直播的平静水面上激起了层层浪,也让 “团播入侵电商” 成了行业里最烫的话题。

镜头扫过那档综艺的后台,有位港星趁乱溜到镜头外抹汗,剩下五位里,只有 C 位的吴卓羲还端着表情管理的架子。这荒诞又真实的一幕,恰似团播当下的生态:有人被迫入局,有人游刃有余,却都被卷进了这场裹挟着流量与争议的狂欢。数据早已给出答案:2025 年团播市场规模将破 150 亿,直播间数量直逼 7000 个,从下沉市场的手机屏幕,到娱乐圈的聚光灯下,团播正在上演一场全民围观的 “变形记”。

从素人到顶流:团播的 “内卷进化论”
团播的入场券,曾被简单定义为 “好看”。招聘网站上,“无责底薪 1 万 +”“零基础培训” 的海报铺天盖地,底下小字写着 “舞蹈老师曾带韩国练习生”—— 潜台词里,只要脸能打、上镜瘦,四肢不协调可以掰,不会搞气氛可以教。在杭州某团播公会的练习室里,镜子墙映着二十多个年轻女孩,她们重复着 “提胯、微笑、比心” 的动作,教练拿着喇叭喊:“记住,你们的脸和情绪,就是商品!”但现实很快给了新人一记耳光。社交媒体上,退出的团播主播们写下共性经历:为了上镜瘦到闭经,凌晨三点还在直播间强颜欢笑,月底看着业绩垫底的报表痛哭。“情绪透支” 成了她们的高频词 —— 当打赏的大哥要求用十种语言喊 ID,当 PK 输了要接受 “罚站一小时” 的惩罚,她们才明白,“好看” 只是入场的最低门槛。
真正的 “内卷”,是从 “熟面孔” 闯入开始的。前 SNH48 成员李慧第一次进团播间时,弹幕瞬间炸开:“这不是那个唱跳担当吗?” 她的镜头感、肢体控制,甚至是应对突发状况的反应,都远超素人主播。就像职业选手掉进新手村,这些前爱豆们用现成的唱跳功底和粉丝基础,迅速抢占 C 位。《偶像练习生》的娄滋博开播一周,打赏金额就破了百万,他的直播切片在短视频平台刷屏,评论区有人感慨:“原来团播还能这么‘专业’。”

紧接着,公会开始玩起 “人海战术”。头部公会帅库网络的操作堪称教科书:在全国十个城市设分团,每个团都叫 “SK + 地名 + 编号”,比如 SK 卡卡所在的 “SK 望江路 019”。这种流水线模式批量生产主播,每天有新人进、旧人走,却也意外催生出顶流 ——SK 卡卡生日直播那天,榜一大哥连刷 520 个嘉年华(价值超百万),#SK 卡卡恋爱 #的词条冲上热搜时,网友才惊觉:原来团播主播已经被当成 “爱豆” 追了。
更狠的内卷,来自 “专业领域的降维打击”。当歌舞剧团的首席舞者走进团播间,跳着改编版《天鹅湖》时,观众突然发现:原来团播不止有擦边舞,还能看 “艺术”;当带货主播广东夫妇带着团队跳着改编版《科目三》卖洗衣液时,一场直播就卖了 2500 万,是他们平时销售额的 3 倍。这些跨界玩家的入场,把团播从 “纯娱乐” 拽向 “多功能”—— 有人靠专业度拔高上限,有人用团播做切口,把情绪价值变成真金白银的订单。
电商入局:情绪价值能变成购物车吗?
京东的团播首秀里,有个耐人寻味的细节:当男团跳完《恋爱告急》,镜头突然切到身后的货架,主播举着洗衣液喊:“刚才为哥哥们打赏的宝宝,现在下单立减 30!” 弹幕里,“买” 和 “别打断跳舞” 的评论混战在一起。这正是团播与电商碰撞的核心矛盾:前者靠 “情绪价值” 赚钱(用户打赏换开心),后者靠 “商品” 赚钱(用户为需求买单),两者的基因本就不同。在传统团播间,用户刷 5 块钱的 “小心心”,只为听主播甜甜地喊出自己的 ID;但在电商团播里,平台希望用户因为 “喜欢这支舞”,顺手买走旁边的洗发水。
广东夫妇的成功似乎提供了一种可能。他们的团播里,舞蹈是钩子:跳《恐龙扛狼》时,身后的零食车同步推进镜头;PK 赢了的奖励,是 “全团陪你拆快递”。数据显示,那场 1981 万观看的直播里,“看完舞蹈下单” 的用户占比超 60%。但更多尝试者栽了跟头 —— 有美妆品牌请团播团队跳舞,结果弹幕全在刷 “别跳了,报价格”,最终销售额还不如普通带货直播。
行业在纠结:到底该让团播为电商 “服务”,还是让电商给团播 “让路”?京东的试探或许给出了方向 —— 它的团播间里,PK 条旁始终挂着 “本场推荐好物”,舞蹈间隙穿插 “1 元秒杀”,试图让 “看舞” 和 “买东西” 变成自然衔接的动作。有业内人士分析:“电商要的不是团播能卖多少货,而是它能不能带来新流量 —— 那些为了看跳舞进直播间的人,也许会顺便买支牙膏。”
狂欢背后:隐忧与规则重构
团播的快速扩张,早已埋下隐患。7 月抖音公示的处罚名单里,54 家公会因 “传播低俗信息” 被清退,194 家因 “不良经营” 被警告。直播间里,“擦边” 的红线常被试探:超短的裙子、过度的扭胯,有时只在 “性感” 和 “低俗” 间差一个镜头角度。某公会运营透露:“现在培训新人,第一节课就是‘什么动作不能做’,平台的 AI 监控比人眼还严。”版权问题更像悬在头顶的剑。《晚安大小姐》《恐龙扛狼》这些爆款 BGM,被无数团播间反复使用,但多数中小公会从未购买版权。有律师指出:“一旦版权方追责,公会和平台都可能面临赔偿,到时候行业会迎来大洗牌。”
即便如此,团播的车轮仍在往前滚。从素人练习生到前爱豆,从娱乐直播到电商场域,它的进化轨迹里,藏着当下大众的情绪密码:人们需要即时的快乐,需要有参与感的互动,需要在快节奏的生活里,找到一个能短暂 “沉迷” 的出口。
或许未来某一天,当 TVB 男神们跳团舞不再被调侃,当电商团播里的舞蹈和带货一样自然,当版权和合规不再是问题,这场始于狂欢的团播浪潮,才会真正沉淀为一种成熟的内容生态。而现在,它还在混乱中生长,像所有新生事物一样,带着粗糙的生命力,跌跌撞撞地寻找自己的位置。